第322章 向余切同志学习
于是,余切从早上洗漱后,到晚上睡觉前,都能见到邵琦这位女记者。
他写作时,邵琦在外面等着;他去纽约参加华人作者的研讨会,邵琦也跟着来。拉美作家之间举行的文学沙龙,邵琦也想去采访,这让其他一些注重隐私的作家感到不快。
嘿!我们这里不欢迎记者!
邵琦把余切当kpi了,她不甘心这个“中国名片”一样的人物,竟然是美国华人拍来更有影响力!
如果在创作技巧上,后发的中国人天然落后于西方记者,那就只有在血脉关系上靠拢了。他们拍摄的毕竟是一个中国作家。她可以比美国记者,更走进中国作家的心里面。
邵琦抓住机会,和余切谈论自己的家务事,努力和余切处成好朋友。
这种行为有用吗?
刘祥成看在眼里,他评价道:“其实没什么用,我们是记者,记者一般来说要大于普通作家;但是顶级作家又要远远高于记者,由于巨大的话语权差距,我们是无法成为朋友的。”
“为什么?”邵琦说,“余切是一个真诚的人。他不像你们许多美国人那样,一成名了就瞧不起其他人。”
刘祥成摇头:“你还是不明白。这种情况就像是上帝和神父之间的关系,上帝当然不必感谢神父替祂传颂事迹,相反,神父因为重复说上帝说过的话,才显得高贵。”
“现在,马尔克斯的一个阿猫阿狗(卡门),都要让记者们等待半天,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厚障壁。你明知道马尔克斯是个好相处的人,但他也对你保持警惕,他知道绝不能和记者靠得太近。他永远不信任我们。”
这些话没有吓退邵琦。
邵琦坚持和余切拉家常,她能感觉到余切越来越放松。
只有这样,邵琦才能写出不逊色于西方记者的报道。
1987年的春晚,将不会有余切的出现,这对1986年来说是不公平的,没有他就没有融冰之旅。宝岛那些作家怎么想的,她不知道,但流沙河是个误打误撞的幸运儿,而钱忠书是临时被带上去的,其他人什么也没干,只有余切带头促进了这件事情。
新化社内部,有对这件事情的几个不同版本的稿件评论,分别代表不同的定性。余切在其中的功劳大小也有所区别。
你越了解事情的真相,就越发现几乎是余切做成了这个事情。
很多人认为,融冰之旅是必然的,开始于余光钟1971年写下了《乡愁》那首诗。而真实的情况是,《乡愁》走了百分之一,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,是几个马虎的特工,在港地买全套《潜伏》于机场被抓——这让一切隐瞒都成了笑话。
一时间老兵们开始抱怨,报刊忍不住盗版余切的小说,学者公开发声自己是余切的书迷,请来抓我……事件在几个月内密集的发生,最终如同洪水一般冲垮了封锁。
她想要有这么一个新闻片段:当中国人听到“观众朋友们,1987已经到了,新年好”,并回忆起过去这一年发生过的大事时,他们的画面中有一张余切的脸。
有一天,邵琦和余切谈到自己的人生打算。
她对余切说:“在这件事情了结后,我还是想去南联盟做记者……”
“南斯拉夫?”余切被这个名字惊了一下,问道:“你不是学塞尔维亚语的吗?”
“塞尔维亚就是南斯拉夫的成员国啊!”邵琦笑道。
她看到余切的眼眸忽然颤动了一下,仿佛想起了一件天大的事情,站起来绕着书桌走了一圈,忽然握住她的手道:“你别去这个地方,这地方不好。”
邵琦道:“你说这地方太远了吗?是很远,但全国学习塞尔维亚语的人那么少,我是用的是国家的钱,现在需要我,我怎么能不去?”
余切又说:“这地方我看过资料片,民族矛盾很重,容易打内战,将来未必比得上哥伦比亚。我在哥伦比亚多危险,你是知道的。”
邵琦反而笑道:“我们中国记者一直都援引西方人的新闻,总是这样。阿富汗战争打了,就援引苏联人的,智利爆发了大散步,就援引智利人的,或是邻近阿根廷的新闻……不应该这样,使外国人小瞧我们。”
“余老师,你在哥伦比亚的经历,更使得我们记者愿意出国,而且要到那些最危险的地方去。前年全新化社在非洲一共只有三个记者,选上去的都嚎啕大哭,今年发展到十八个了呢!我们都在向你学习!”
向余同志学习!
邵琦笑盈盈道。
这个从84年老山前线开始流行的标语,此刻却让余切露出很复杂的表情。成就越大,承担的就越多;承担的越多,越需要更大的成就去解决问题。
他再次深深的握住邵琦的手说:“你以后一定要看我的小说,你要仔细的看。”
接着,余切找来一颗子弹的弹壳。
“这是我用枪射击后留下来的,一共有两个,哥伦比亚的总统贝坦库尔拿走了一个。你把这个带回去,拉美人觉得这是幸运的象征物——类似于中国人说的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。我祝你的新闻事业可以成功。”
之后,余切明显对邵琦的态度变化了。他不介意邵琦跟拍他的生活细节,有时也主动分享一些趣事。
两人就此成了朋友。
刘祥成发觉大事不妙,本来是我先来的,为什么事情发展成这样了?一个作家,成为了大作家之后,就很难再有新的朋友了。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朋友的品性如何?
每一个人为了接近他,会拼了命的表演得温柔善良,刚正不阿……然后背刺这个作家。拿到很多稿酬。
只需要想想,宫雪是怎么被千夫所指,所有报纸疯了一样的报道她“参与流氓案”就知道,利益可以使得人们有多疯狂。
为啥余切会信任邵琦这个记者?
难道他能看穿人心吗?
刘祥成也学邵琦那样,天天在余切面前刷脸,做自我介绍。
他保持一种“比余切年纪大的长者”形象,不远也不近,近了会显得他谄媚,远了会拿不到内幕新闻。
在摄制组的其他人看来,他们都成了余切的朋友,就像是余切的姐姐和哥哥一样。
由于拉美真的有这种“一人得道,全家升仙”的现象,马尔克斯的弟弟就成了马尔克斯博物馆的馆长……美国本地一些华人名流甚至以为,邵琦和刘祥成是余切来投奔的远房亲戚。
哈珀的人有时候来找余切,找不到,就直接联系他俩:“余先生在什么地方?”
他俩准知道。
宫雪一度怀疑邵琦是不是余切的爱慕者,公款追星来了。余切说:“邵琦来美国之前,刚生孩子不久。她是一个母亲。”
竟然是个妈妈?却自告奋勇来哥伦比亚、来美国?
宫雪一下子对邵琦的态度变化了,她经常去邵记者找聊天。宫雪是个大美女,女人也喜欢她的漂亮,她们俩很快就成为朋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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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邵琦就知道宫雪和余切之间的故事,她叹道:“你们俩都没错,但就让我觉得不痛快。为什么你要靠着一个男人来拯救你?这是成不了爱情的。你让余切也很尴尬。与其在这儿女情长,不如好好做事业。”
“你是电影演员,你就该回去演戏,用实力证明你自己;余老师……余老师在事业上多辉煌?他为国人死过,人们不忍心责怪他。”
宫雪觉得这话有道理,十一月最后一周,她登上回国的飞机。
央台准备拍摄《出路》电视剧了。谢晋来执导。
电视剧才刚刚立项,华人富商赞助的钱已经足够再拍两部电视剧,这是一部预定在东南亚各国播出的电视剧,是另一种类型的主旋律剧。
谢晋力邀宫雪来出演角色。
来之前,宫雪被不少报刊污蔑为qj犯的帮凶,来之后,她洗刷了自己的名声。有的人还是相信宫雪和“流氓案”有关系,但慑于余切的威望,再也不敢说这种话了。
第二个走的人是胡后宣。
《地铁》定稿排版后,胡后宣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。余切决定私人捐助胡后宣五万美元,胡后宣拒绝了,然后谈起了他那个“世界甲骨文大会”的梦想:
“我希望有一天,可以把全世界研究古文字的几百位学者请来,让他们看看甲骨文发展的有多好,虽然它比中亚的楔形文字出现的晚,但在所有古文字当中,这是最成熟那个。”
“它太成熟,甚至是早熟,所以它才能顺势变成现代汉字,就算现在计算机时代来了,它还能用下去。它就像是我们这个民族一样,很多人来了又走,我们还在这。”
胡后宣说到这里,眼睛都红了。“你的小说在美国出版,那不是甲骨文还要在科幻时代流行?我应该感谢你才是。”
余切感觉,胡后宣、莫马迪、刘祥成……这些人都不约而同的凑在自己身边,然后借势成就他们自己的事业。
虽然他们在另一个时间段也成功了,但现在他们都深信,没有余切他们很难爬上那登顶的一步。
搞个“世界甲骨文大会”要多少钱?
几万美元确实不够,这事儿要请到全球很多专家来安阳殷墟搞会议,包机票包食宿包津贴……只能是政府,或是大公司才能承担。
余切可以给出更多的钱,说实话,他这两年赚的钱是天文数字。
但胡后宣拒绝了:
“我只是在你小说中,起到微不足道的作用。我不应该拿这么多钱。”
胡后宣的请求是加入组织。在场有两位成员,一个是余切,一个是邵琦,他们两人做了介绍人。七十五岁的胡后宣,在做出卓越的古文字成就后,选择了信仰,他没有在学术高光或是人生低谷时做这件事情,而是在看透一切后再做。
他是当年度全国岁数最大的新成员之一。
消息传到震旦大学,支部大会通过后,上面直接批准通过。
胡后宣回到震旦大学后,很快北上冀省安阳,担任古文字大会的主席,这是他第二次当选。而后又是“全国商史学术讨论会”的会长,以及其他古文字民间协会的理事……
蓉城的《星星》诗刊,正为了选出“十大现代诗人”进行投票。这是个现代诗方面的文学盛典,为了营造声势,《星星》诗刊到处张贴广告,派人搞路演。
在安阳这个地方,原《星星》诗刊的创始人流沙河,以及“中华诗词会”的会长马识途都来了。这两个人在晚年都研究过“甲骨文”,还出版了相关学术著作,他们把研究甲骨文当做一个爱好来搞。
当然了,和胡后宣这种大师级的比起来,自然是远远不如了。
三人碰面,一顿闲聊。
胡后宣是其中最大的,马识途和他关系混熟之后,理所应当的喊“胡老哥”,胡后宣正色道:“马老师,你不能喊我胡老哥。”
“那你要我喊啥子?”马识途说。
“我和余切是同事,他帮过我大忙,很感谢他。所以你不能做我的马老弟,你是他的老师。”
“没事,我们各论各的。我管你叫哥,你管我叫老师就行。”
马识途是在开玩笑。他太喜欢开玩笑了,结果这次搞砸了,胡后宣当时就气得脸色一黑。
胡后宣是个纯粹的学者,很传统很古板的知识分子。
余切和胡后宣在一块儿的时候,几乎没有搞过工作之外的事情(因为一直有摄制组)。这让胡后宣本来对马识途的印象非常好,结果见面后,他觉得马识途这人怎么颠头颠脑的?再也没有称呼过马识途“马老师”过了。
马识途却还没有察觉到这个事情那么严重,还拉着胡后宣去打桥牌。
他听说胡后宣要搞世界甲骨文大会,缺钱,就得打桥牌,就得拉赞助才行啊。我来帮你练练拉赞助的技术。
胡后宣很生气,对马识途说:“你一点也不如你的弟子余切。你怎么收到这种弟子的!”
马识途却当即捧腹大笑:“我这个人没什么长处,就是讨老婆和找弟子比较厉害。你说的对,我也应该向余切同志学习,我太懈怠了。”
流沙河不知道为什么马识途被呵斥了,为什么还高兴?
也不知道为什么胡后宣勃然大怒。
为啥不能各论各的?这不很好吗?
他问马识途:“你管他叫哥,他管你叫老师,这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没问题!”马识途忍俊不禁道,“流沙河,你和其他人不一样,你别把精力用在人情关系上。你好好研究甲骨文,组织‘现代十大诗人’就行了。如果有人欺负你,你记得来找我,你感觉找我不行,就去找余切。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