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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8章 都是我一个人干的

    第348章 都是我一个人干的
    洛阳。
    内城之中,一座座大帐坐落在曾经的天柱大将军府的废墟上,连绵成丘,像是一块伤疤一样,嵌在大地之上。
    曾经拥有七十万多万人口的巨城,如今已经衰败到连内城都已然破落不堪。
    北魏孝文帝将都城从平城迁往洛阳,规划之中是要在洛阳建立三百多坊,让洛阳超过建康,成为天下第一都城。不过随着六镇起事,天下动荡,洛阳城的营建工程就此停止。
    河阴之变,洛阳的人口急剧下降,尔朱荣建立霸府期间,洛阳的外郭城渐渐废弃,能够保证的也就内城的繁荣。
    尔朱兆进入洛阳之后,不但外郭城完全成了跑马场,便连内城和皇宫都遭受到了殃及,人口进一步下降。
    昔日一国之都的荣耀,如今荡然无存。
    营地之中,尔朱氏的旗帜飘扬。
    尔朱世隆坐着,手里捧着一本账册,越看眉头皱着越紧。
    晋阳是尔朱氏大本营和霸府所在,洛阳是经济中心和朝廷所在,尔朱荣一直想要迁都,可最终也没有实行,不是他不想,而是晋阳无法取代洛阳。
    洛阳是一国之都,便是朝廷成了摆设,可各州各县的钱粮征收后还是要往洛阳运。
    可如今,随着尔朱荣被刺杀,洛阳能征收到了钱粮大幅度减少。
    地盘被尔朱氏的人分了,地方的钱粮进了尔朱氏各大将的腰包是一个原因,可更大的因素还是声势越来越大的叛乱。
    叛军便是攻不下各地的城池,却能占据要地,切断水陆运输,导致各州县征收的钱粮运送不过来。
    将手中的账册拍在桌案上,尔朱世隆胖乎乎的头颅上冒着青筋。
    “尔朱羽生在做什么,叱列延庆又在做什么,怎能看着局势糜烂如此!”
    尔朱世隆与尔朱兆不同,并非一味靠着武勇压服手下的人。他是真的舍得分钱,因此,尔朱世隆不如尔朱兆能打,却取得了尔朱氏大部分人的支持。
    尔朱度律和尔朱仲远离开洛阳,到了河南,击退了贼军,重新开通漕运,兖、豫等州的钱粮又能输送到洛阳了。
    可这不是大头,河南诸州和青徐之地是北魏从刘宋夺来的领土,河北才是北魏真正的基本盘。
    当年六镇起事,无论六镇兵在北地怎么霍霍,洛阳朝廷都能稳坐,甚至说一句臭要饭的不识相,可一旦六镇兵搅乱了河北,洛阳朝廷立马元气大伤,只剩下了一口气。
    让尔朱世隆头疼的,当年是六镇兵在河北闹,可如今却是河北的世家反了。
    范阳卢氏、清河崔氏、渤海高氏!
    这些河北世族掀起了反旗,那不可是切断运输这么简单,而是地方上的钱粮直接就不征收,就地消化了。
    没有钱粮,尔朱氏麾下十几万大军要如何养,朝廷还如何维系,他腐朽堕落的生活还怎么继续?
    人心散了,队伍不好带啊!
    可尔朱世隆便是再怎么生气,也无法亲自去河北,当然,便是他去了,也是白去。
    这也是尔朱世隆受到了尔朱氏子弟爱戴的另一个原因,他不像尔朱兆那样,有带兵平乱的本事,不得不将兵权下放给底下人。
    “叔父!”
    一声急呼,尔朱世隆吓了一跳,张开嘴就骂道:
    “嚷什么?”
    来者是尔朱世隆兄长尔朱彦伯的儿子尔朱敞。尔朱敞年岁不大,十三四岁的模样。
    与尔朱氏一众残暴的子弟不同,尔朱彦伯是个难得的温厚之人,尔朱敞也随了父亲,看起来也很敦厚。
    “可阿父让我跟你说,尔朱兆他……”
    尔朱世隆放下了账本,不屑道:
    “尔朱兆败了?”
    对方点了点头,尔朱世隆语带轻蔑,甚至有着几分嫉恨。
    “他就没那个本事,瞧他当初得意的,说什么人心归附,还要带着大军去找大野爽麻烦,收回平阳,他是大野爽的对手么?”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    尔朱世隆看着自己的侄子那着急的模样,故作镇定,想要展示自己的料事如神。
    “尔朱兆之败,我早就料到了。遇事不要慌,为人处事要有‘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’的从容。我尔朱氏的子弟将来都是要出将入相的,遇到些许小事就慌张,那将来如何应对大事。”
    尔朱世隆一番说教后,尔朱敞终于改变了那焦急的模样,点了点头,同时有些疑惑。
    “叔父说的是,可什么是大事?”
    尔朱世隆对这个侄子,态度还是蛮好的。毕竟,虽然尔朱世隆阴险狡诈,可阴险狡诈的人往往并不喜欢自己的同类。
    尔朱家难得出了一个敦厚人,听他这么说,尔朱世隆侃侃而道:
    “人生在世,不过弹指一挥间,个人生死、荣辱,都是小事。若非这江山社稷还需要叔父,那一抹忠义尚在心中,便无甚大事了。”
    尔朱敞听尔朱世隆这么说,点了点头,道:
    “这么说来,的确不是大事。叔父,你真是个有智慧的人。”
    尔朱世隆见自己侄子这么上道,很是满意,随口道:
    “他如今在哪,回晋阳了么?”
    “就在洛阳城外!”
    啪的一下,尔朱世隆没有坐稳,一屁股坐到了地上。
    等到他肥胖的身躯艰难的爬起来,惊呼道:
    “他不在晋阳待着,来洛阳作甚?”
    尔朱世隆惊疑不定,却听尔朱敞道:
    “叔父放心,不是什么大事,也就是尔朱兆将太原丢了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尔朱世隆一下子就蹦了起来,匆忙跑向了外面,却听尔朱敞在后问道:
    “叔父,你去哪?”
    隐隐之间,却听尔朱世隆的骂声传来。
    “尔朱兆这个xx,太原都丢了,他还有脸来,他怎么不去死……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太原。
    昔日的丞相府,尔朱荣操控天下的地方,如今聚集了一大帮人。
    北乡公主的哭泣声在屋中响彻,她的身后,站在一堆寡妇,也都是面带哀愁。
    李爽面沉似水,高呼一声:
    “把人带上来!”
    便随着这一令而下,被人五大绑的侯景走了进来,抬着头,挺着胸,丝毫不惧。
    李爽看着侯景,问道:
    “你这孽障,为何要屠了丞相府?”
    侯景面对李爽,第一次硬气起来,道:
    “抢钱!”
    “这么大个晋阳城,你哪里不能抢,光抢丞相府?”
    “整个晋阳城,就数丞相府最富。”
    李爽冷哼一声,又问道:
    “你的同谋是谁?”
    “就我一个人抢了!”
    “放屁,死了这么多人,全是你一个人干的?”
    “就是我一个干了!”
    “那钱去哪了?”
    “运出城的时候掉水里被冲走了!”
    李爽拍着桌子,怒道:
    “拉出去打,打死为止!”
    屋外,刚打了几下,以高欢为首的一众怀朔人便出来求情了。
    “秦王,侯景是有罪,可念在他往日的功劳上,就饶了他一命吧!”
    李爽冷哼道:
    “你们谁都不要劝本王,今日这孽障非死不可!”
    屋外,侯景的嚷嚷声又传来了,除了怀朔人外,关中、河东诸将也走了出来。
    “大王,侯景纵然莽撞,可当时情势混乱,丞相府中人抵抗激烈,他这么做也是事出有因啊!”
    “事出有因便能大肆屠戮么?”
    便在此时,宇文泰等一众武川人也走了出来,求情道:
    “秦王,侯景与我等一起起事,当时的情势的确混乱,城中敌我难辨。侯景有罪,可也有大功,若是就此杖毙,恐失了一众归降者之心,难免让人说秦王赏罚不明啊!”
    屋外一众六镇兵也都跪了下来,道:
    “请秦王饶了大将军性命,我等愿以性命相保!”
    这阵势,将屋中本是哭泣的北乡公主也吓了一跳。她擦了擦眼泪,看着这一众将领与军士,既愤怒,又恐惧。
    李爽冷笑道:
    “本王倒是没有看出来,这孽障人缘这么好,只是今日你们如何说都没用,此事,一定要一个交待!”
    说着,李爽拿出了一把匕首,走到了北乡公主面前。
    “嫂子,今日这孽障是生是死,全凭你一言而决。”
    北乡公主接过了李爽手中的这把匕首,有那么一瞬间,真的想要冲上去将侯景千刀万剐。
    可看着这屋中一众将领的目光,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。曾经堆满了笑容的脸庞,如今变得让北乡公主感到陌生与害怕。
    北乡公主迟疑时,看了一眼元天穆,却见对方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。
    千般委屈,万般不愿,都在此刻,化为了一声叹息。
    “人都死了,杀了侯景也无济于事了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北乡公主带着一众女眷回到了后府,一众将领也都退了出去,屋中只剩下了李爽与元天穆两人。
    “兄长!”
    元天穆此时,面对李爽,却没有了往日的从容,变得谨小慎微。
    “当初天宝在时,我与秦王的兄弟之义已尽,如今,不敢再当此称呼。”
    “兄长是在怪我,欺负孤儿寡母?”
    元天穆摇了摇头,道:
    “说实话,我并不认为秦王做得有什么不对。”
    李爽看向了元天穆,却听他道:
    “斩尽杀绝,方能不留后患。若是今日不是秦王攻入了晋阳,而是天柱大将军攻入了长安,恐怕也是一样。”
    李爽听完之后,道:
    “兄长……”
    元天穆拱手道:
    “还请秦王称我为上党王!”
    李爽见此,面色一变,道:
    “我欲昭告天下,讨伐尔朱氏,上党王以为如何?”
    元天穆想了想,道:
    “欲除尔朱氏,宜早不宜迟,可秦王想过没有,尔朱兆六万大军死伤惨重,并、肆诸州空虚,若是不慎,情势恐有反复。”
    李爽点了点头,道:
    “上党王说的不错,我欲调恒朔关陇之地的汉兵入晋阳戍卫,再将归降的北兵挑选一部分,归入折冲府中。”
    元天穆听了,眉头微皱。
    “那其余北人呢?”
    “自然是归入各州郡之中。”
    李爽说的简单,可元天穆心中却是情绪涌动。
    元天穆虽是元氏子弟,可这么多年都是跟随尔朱荣。可无论是洛阳天龙人还是北人勋贵,都是以鲜卑人为主体的。
    可如今李爽所作所为,分明是要将鲜卑人边缘化啊!
    要知道,如今的北魏,大部份的军队依旧是鲜卑人为主导的。要边缘化他们,其中的风险,当然是巨大的。
    元天穆想了许久,想说什么,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。
    两人沉默了许久,元天穆看着李爽,最终拱手道:
    “秦王保重!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夜幕降临,李爽走进了丞相府中一处院子。
    打开大门,正见侯景趴在床榻上,睡得正香。
    李爽见此,笑了。
    “你还真睡得着啊!”
    侯景听了这话,瞬间就醒了,看见是李爽,笑道:
    “是大王啊,臣不能见礼了!”
    李爽走了过去,看着侯景血刺呼啦的屁股,问道:
    “如何?”
    “大王放心,也就看着吓人,其实没伤着,要不了两日,就能恢复如初了。”
    李爽听了,点了点头。
    “我准备让宇文泰回平城,让高欢回邺城,且将投降的北军分一部分给他们。”
    侯景一听,面色一变,道:
    “大王,这两个人可不是善茬,放走他们,还给他们兵马,将来可不一定收得回来啊!”
    “我们从关中带来的府兵太少了,要在太原等地训练兵马也需要时日。相州是牵制尔朱氏的关键,恒朔两州也要面对柔然人,不让他们回去,换了别人也没那本事能尽快稳住情势。”
    侯景点了点头,这个时候想了起来,问道:
    “大王吩咐臣何事?”
    “让他们走,但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,得派人看着他们。宇文泰那边,我已然有了人选。”
    侯景听了,问道:
    “大王是说独孤信?”
    李爽笑道:
    “我将这兵马分给独孤信,以他为平北将军,和宇文泰一起去平城。不过,高欢那边,还得费些功夫。”
    侯景一听,问道:
    “大王不会是让臣去吧?”
    “你想什么呢,你也看不住他!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那大王是要臣做什么?”
    “你去殷州,替本王请一个人。”
    “谁?”
    “李元忠!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