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1章 甘之如飴

  中午这顿饭，安排在了军区医院附近一家老字號的国营饭店。
  算是庆祝周柒柒出院，也庆祝一家人真正的团圆。
  同时，也是为了感谢朋友们之前为周柒柒凑赎金的情谊。
  之前那五万块钱赎金，军区出了四万块钱。
  剩下的一万块钱，全都是邓翠香，朱莹莹，还有赵大梅等朋友一分一毛凑过来的。
  沈家人可忘不了这份情谊，今天索性也一起吃客吃一顿。
  住院这一个多礼拜，翟老爷子也没少往医院跑。
  名义上是来看望周柒柒，可多半时间，都是拐带著小舟舟到处转悠，给她买零嘴，带她看新鲜。
  舟舟一口一个“翟爷爷”叫得又甜又脆，可把这小老头给哄得心怒放，简直把舟舟当成了亲孙女。
  所以这顿饭，自然少不了要请上他。
  翟老爷子听说沈家老两口决定留在s市常住，不走了，高兴得直拍大腿，连声说好！
  他跟沈振邦脾气相投，很是聊得来。
  这次特意从家里珍藏里翻出一瓶有些年头的茅台，说是要和老伙计好好喝两盅，不醉不归。
  周柒柒瞅著那酒瓶上的度数標识，心里直打鼓。
  她知道公公沈振邦身体底子不算太好，早年打仗落下不少毛病，加上年纪也上来了，这么高度数的酒，怕他受不住。
  她张了张嘴，正想委婉地劝两句，旁边的婆婆秦佩兰却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袖，微微摇了摇头，压低声音说：
  “没事儿，让你爸喝点吧，这些年...他一直陪著我待在疗养院，心里也憋闷得慌，如今这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搬开了，就让他也鬆快鬆快，高兴高兴。”
  周柒柒听了，便不再多言。
  目光一转，看到桌上孩子们手里捧著的北冰洋汽水，橙黄透亮她忍不住咂摸了一下嘴巴，扯了扯婆婆的袖子，撒娇道：
  “妈，那我也想喝点汽水，我也想放鬆放鬆...”
  她这几天嘴里真是淡得一点味儿都没有了。
  秦佩兰想都没想，直接摇头，语气没得商量：
  “你不行！丁主任特意交代了，你这才出院几天？现在就只能吃点烂糊麵条，顶多放一丁点盐调味，油腥都得忌口！汽水那么凉，还有气，刺激肠胃，万一影响了伤口癒合可咋整？”
  周柒柒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，失望地嘟囔：
  “啊，妈，我就想尝点有滋味的嘛...”
  那可怜巴巴的眼神，看得人心软。
  秦佩兰语气缓和了些，安抚道：
  “妈知道嘴里没味儿难受，我已经跟服务员说好了，给你下碗阳春麵，窝个荷包蛋，蛋是嫩的，汤是热的，总比白水强点，咱们再忍几天，啊？”
  说完，她转头吩咐坐在对面的沈淮川：
  “淮川，去给柒柒倒杯温开水来，晾著等她喝。”
  沈淮川应了一声：“行。”
  起身就去拿暖水瓶。
  周柒柒看著自家男人这么“听话”，一点不帮自己爭取，扁著嘴巴，心里正有点小委屈。
  却见沈淮川转身拿暖瓶的时候，趁秦佩兰没注意，飞快地朝她使了个眼色。
  手指悄悄指了指桌上那瓶北冰洋，又用指尖比划了一个“倒一点点”的手势。
  周柒柒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，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翘了起来，心里那点小鬱闷立刻烟消云散。
  这还差不多！
  “柒柒，你自个儿乐什么呢？”
  秦佩兰就坐在她旁边，眼观六路，立刻发现了她表情的细微变化。
  周柒柒心里一紧，赶紧伸手亲热地挽住婆婆的胳膊，脑袋靠在她肩上，岔开话题：
  “妈，我没乐啥，我就是看今天人多，孩子们都，舟舟，向阳，向海，还有翠香姐、莹莹她们女同志也多，咱们点的菜里甜口的就一个醋里脊，是不是少了点？孩子们肯定爱吃甜的，要不，趁著客还没来齐，咱娘俩再去加点菜？”
  秦佩兰一听，觉得有道理，点头赞同：
  “还是柒柒你想得周到！走，咱俩去看看菜单。”
  说著就站起身，拉著周柒柒的手要去前台。
  周柒柒趁机回头，得意地冲沈淮川眨了眨眼，意思是她把人都给支走了，让沈淮川见机行事。
  秦佩兰还回头问舟舟：“舟舟，你还想吃啥？跟奶奶和婶婶一块儿去点？”
  舟舟乖巧地摇摇头：“不了，奶奶，你们点就好。”
  周柒柒便挽著婆婆的胳膊，说说笑笑地往点菜窗口走去。
  她虽然主要是为了给沈淮川“打掩护”，但也是真心为大家考虑。
  看俩老爷子要喝酒，又特意加了盘生米和一碟酱牛肉当了下酒菜。
  等她俩点完菜回到饭桌，已经是十来分钟之后了。
  周柒柒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，目光落在面前那个搪瓷缸上。
  里面已经不是空的了，盛满了淡橙色的液体，正微微冒著细小的气泡。
  不用说，肯定是沈淮川趁她们不注意，偷偷给她倒了些北冰洋汽水。
  虽然肯定兑了不少温水，不过至少不是寡淡无味的白水了。
  周柒柒心里那叫一个美，看著搪瓷缸里那抹诱人的淡橙色，仿佛已经尝到了甜滋滋的汽水味。
  她强压住上扬的嘴角，为了不让精明的婆婆看出破绽，还得努力在脸上挤出一副愁眉苦脸，仿佛要喝苦药汤子的表情。
  唉，没办法，都是为了这一口“违禁品”啊！
  她费尽心机，满心以为接下来品尝到的会是甜甜的汽水。
  却万万没想到，吸管吸上来一大口，那滋味...简直一言难尽！
  杯子里的，根本就不是想像中的甜甜汽水。
  或者说，不全是汽水。
  就一点点的汽水味，还有咸味，甜味，怪味...
  她甚至还尝出了胡椒粉的味，好像还有点蒜味？！
  几种味道杂糅在一起，堪称五味陈杂，而且还是温热的，喝在嘴里，简直是一种折磨！
  周柒柒的脸瞬间就皱成了一团，那痛苦的表情，这回可是半点不作假了！
  其实，秦佩兰刚才眼角余光早就瞥见了儿子儿媳之间那点小动作，心里正嘀咕这俩孩子是不是要搞什么小名堂。
  结果一看周柒柒这副模样，心里那点怀疑顿时就烟消云散了。
  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，儿媳妇这是嘴里实在太没味儿，喝白水都喝出痛苦面具了，真是委屈这孩子了。
  她心下微软，甚至还伸手拍了拍周柒柒的肩膀，安抚道：
  “柒柒，忍一忍，多喝点热水对身体好。”
  说完，正好看到雷玉华推著坐轮椅的周淑华进了饭店门，她便起身迎上去寒暄，不再盯著周柒柒了。
  “好...好，多喝，多喝...”
  周柒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，等婆婆一转过身，她立刻就用一双喷火的大眼睛，死死瞪向对面的沈淮川，用口型无声地，咬牙切齿地质问：
  “沈淮川！你往里头加了什么鬼东西？！”
  沈淮川被她瞪得一脸茫然和无辜，摊了摊手，也用口型回：
  “没有啊！我就只给你倒了一点汽水！”
  看他的表情，也確实不像是在说谎。
  周柒柒眼睛滴溜溜一转，目光扫向坐在沈淮川旁边的小舟舟。
  只见这小丫头正睁著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，亮晶晶地望著她，小脸上没什么特別的表情。
  但她旁边，坐著姜向阳，很明显的，一副“求表扬”的表情！
  不用说！肯定是这俩小捣蛋鬼干的好事了！
  肯定是他们听见自己说想喝点有滋味的东西，就热心肠地帮她把餐桌上的盐罐，味精瓶，胡椒粉。
  还有隔壁空桌上，蘸饺子的蒜汁，都给她来了个豪华大礼包！
  周柒柒真是哭笑不得。
  她是想吃点有滋味的，但不是这种“五味杂陈”的滋味啊！
  不过，眼下显然不是追究这两个小调皮的时候。
  周淑华刚和秦佩兰简单说了两句话，就立刻操控著轮椅来到周柒柒身边，满脸关切：
  “柒柒啊，你这刚动完大手术，身子还虚著呢，可不能由著性子瞎吃瞎喝，得听医生的话，知道吗？”
  她现在也摸清了，自己这侄女除了搞服装设计，最大的爱好就是满足口腹之慾，那是一点儿都不肯亏待自己的嘴巴。
  她说著，目光就落在了周柒柒手里那个搪瓷缸上，
  “你这杯子里...装的啥？不会是背著你婆婆，偷偷倒了什么饮料吧？”
  周柒柒心里一紧，为了不露馅，赶紧挤出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，把杯子往怀里收了收，笑著说道：
  “没有没有！姑姑您看错了，这就是白开水，温白开！”
  为了增加可信度，她心一横，屏住呼吸，又表情痛苦地猛喝了一大口那怪味混合物，心里泪流成河。
  这一刻，周柒柒深深地体会到。
  以前没有这么多亲人环绕关心的时候，她还没啥感觉。
  现在可好，一下子被这么多浓得化不开的亲情和友情包围。
  这以后的日子，恐怕真会像手里这杯饮一样，滋味丰富，刺激，偶尔还带点意想不到的“惊喜”。
  不过，这种甜蜜又恼人的“负担”，她心里明白，都是源於最真挚的爱。
  她甘之如飴。
  当然，感慨归感慨，家里的事儿，暂时得交给婆婆她们去调和。
  周柒柒自己，还得把主要精力，投入到“水墨光华·悦己”系列新品的紧张筹备中去，那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