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府跟將军府算不上有仇,梁子却是没少结。
听到陆奎的名字,老太君一下子垮下脸来,“他来做什么?”
管家回:“陆將军求见郡主,说是想商议一下使团的事。”
苏未吟起身,“祖母,母亲,我去看看。”
一个主使,一个护军,出发前碰头无可厚非,既领了职责,自然也就没有推諉的道理。
望著苏未吟离开的背影,老太君重重哼了声,“怎就选了他当宣抚特使……”
苏婧笑著宽慰,“您放心,阿吟能应对。”
以前在將军府过得不好,主要是受血缘所束,见妹妹受宠,阿吟心有不甘,总想获得父兄的认可和肯定,以一腔赤忱授人以软肋,反遭轻贱。
如今来到侯府,她已经彻底对陆家人死心,断了亲,也改了姓,跳出桎梏,自然也就能够清醒理智的应对。
若是连个陆奎都应付不了,那么多兵书就真是白读了。
再者,俩人现在领著同一份差事,陆奎就算成心刁难,也该知道孰轻孰重,阿吟有勇有谋,於他而言乃是助益,这点他不会看不明白。
比起陆奎,苏婧倒是更关心另一件事。
“母亲,您说,若是让阿吟去找杨武老將军討一份近几日二营的人员调动名单,他会给吗?”
皇帝已经下旨,將此次隨护使团北上的重任交给了杨武掌管的五军营一营。
营级建制十分完善,从指挥层的参將、副將,到下面的哨长、什长,专人司职,绝无虚设。
就连军械保管、粮草调度这类后勤差事,也都定人定责、各守其位,真正做到一个萝卜一个坑,运转起来才能有条不紊。
苏未吟作为护军,需要对可供调遣的人手做到心里有数,而那些临时换进去的,则需要格外留意。
这份名单不算机密,但是按京营规矩,自然不能外传,给还是不给,全看杨武自己。
阿吟救过杨窈真,有这份交情在,加上杨家已故么女的潜在影响,想来应该能成,但杨老將军为人刚直,她又有点拿不准。
老太君端起茶想了想,摇头,“別让阿吟去,一会儿叫盛元去找一趟杨武。”
苏家人对军中来说,还是太敏感了,尤其京营肩负著戍守京畿的重责,是拱卫皇室震慑四方的最后一道屏障,天子手边最利的一把剑,敬而远之才最为稳妥。
结识杨窈真確为偶然,並非刻意,也就不怕人追根究底,可若主动接触,那就不一样了。
这永昌侯府里,虽说是一家人,可毕竟一个姓萧一个姓苏,永昌侯去,皇帝只会觉得他是为了继女北上之事,让苏未吟去,就不好说那位会怎么琢磨了。
“我就是担心侯爷去会討不来。”苏婧蹙起眉头,烦扰中还透著几分不易察觉的隱怒。
轩辕皇室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喜欢『未雨绸繆』。
她的父亲,虎威大將军,为平定南疆埋骨边陲,可战事方息,陛下忌惮虎威军上下归心,便鸟尽弓藏,將这支百战之师逐步瓦解打散。
自战事结束归京,她便深锁內宅,主动切断与军中旧部的一切往来,十多年过去,却仍旧未能让皇帝安心。
可明明她苏家为君尽忠为国效力,从未有过二心,父亲留给她的底牌,也不过是想在性命攸关的时候能为家人辟出一条生路而已。
老太君无奈嘆气,“等盛元回来,再问问他的意思。”
永昌侯今日回来得很早,苏婧当即同他说了名单的事。
“不必麻烦了。”
永昌侯换了身衣裳,从屏风后走出来,笑道:“陛下更改了旨意,將隨护使团的任务换给了二营。”
先前调派指令一下,各方势力暗地里动作频频,想方设法的往一营塞人,谁成想今日早朝后,天子单独召见了杨武,之后便將一营换成了二营。
苏婧问:“二营参將是谁?”
“杨毅。”
杨毅,杨窈真的父亲。
苏婧顿时一喜,“那可真是太好了!”
暂且不提苏未吟救过杨窈真,单说这杨毅,脾气秉性和他父亲一样刚直,公事公办,总好过被人暗中使绊子。
夫妇俩一起去了万寿堂,將这个消息告知老太君,另外敲定隨行的人选。
而此时,苏未吟正在偏厅见陆奎。
使团的事其实都准备的差不多了,因是临时增设的护军,陆奎此来,便將北上线路和受礼时需要额外注意的地方同苏未吟交代一遍。
看著他认真专注的说著北上的事,苏未吟微微挑眉。
待说完正事,陆奎捧起茶牛饮而尽,抹了把嘴问道:“有哪里不清楚吗?”
苏未吟態度不冷不热,“都清楚了。”
“那好。”陆奎站起来,“那我就先走了。”
苏未吟叫人送他出去。
陆奎转身往外走,跨出门槛,脚步忽然顿住,缓缓回头,仍是粗獷硬朗的一张脸,目光却柔和得像是鬼上身。
“你……”
像是鼓足了勇气,陆奎缓缓开口,又欲言又止,最后什么都没说,只將一个荷包放到桌上,嘆著气大步走了。
打开荷包,里面装著个一手能握的彩陶娃娃,持枪披甲,是个女將军。
苏未吟没忍住笑了。
小时候陆奎不知道从哪儿弄回来两个这样的彩陶娃娃,她和陆欢歌一人一个。
她爱不释手,极其珍视,陆欢歌並不喜欢,没两天就找不到了,却见不得她有,丟了又来抢。
陆奎逼著她让给妹妹,母亲不答应,说大家一起帮陆欢歌找找,结果因为陆欢歌一直哭,陆奎愤然將娃娃抢过去摔了个粉碎。
望著手里的娃娃,苏未吟眸光幽深。
上回虞氏死的时候,她安插在將军府的眼线死了一个,之后府里大换血,剩下的人也被清了出来,以至於她对陆奎的近况並不了解——除了十里春风楼里那档子事儿。
若只是为了掩盖虞氏的死,根本没必要有这样大的动作,加上和归雁有牵扯,苏未吟顺理成章的怀疑陆奎身上藏著秘密。
说不定还是个大秘密。
她早猜到陆奎不可能只是为了公事而来,这不,下鉤子了。
苏未吟懒得心思去猜他究竟想做什么,反正陆奎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,严防死守就对了。
临近晌午,老太君派人来將苏未吟叫过去一起用饭。
永昌侯和苏婧也在这里,用过饭,几人继续商议北上事宜。
没过多久,萧东霆和萧南淮兄弟俩也回来了。
此去千里,山水迢迢,家人在京都鞭长莫及,一切都只能靠苏未吟自己,大家该交代的交代,该叮嘱的叮嘱,事无巨细,力求详尽。
转眼就是一下午,瞧著外头因下雨而提早暗下来的天色,老太君紧紧抓著苏未吟的手,眼里有担忧,有不舍,亦有无所畏惧的灼灼战意。
“阿吟,你记著。此去北上,不必瞻前顾后,不必畏首畏尾。这世道,很多时候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,而是让別人得寸进尺。坚定你自己的想法,放心去做,大胆去做。还是那句话,便是天塌下来,祖母这把老骨头替你顶著!”
沉肃坚定的声音字字落於心头,苏未吟没有抽出手,而是用另一只冰凉的手覆在老太君苍老的手背上。
抬眼回望,眸中漾起薄薄一层温热的水光,“祖母,孙女儿记住了!”
永昌侯笑道:“母亲这话说的,儿子还在这儿呢,哪用得著您老去顶?”
接著转向苏未吟,“人手已经挑选好了,个个都是好手,且绝对可以信任,你大可放心差遣。”
苏未吟起身道谢,苏婧跟著起身,从清澜手里接过一个扁盒递过去,“这是你的金丝软甲,务必记得穿著。”
话音刚落,管家过来稟报,说將军府大公子陆晋乾来了。
蹊蹺的是,陆晋乾不是来找苏未吟的,而是来找苏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