劳德诺缄口不答,谢自然却也不恼,自顾自续道:“你心里该是清楚本长老身份的。
那夜在清莲庵,本长老亲手斩了嵩山两位太保,想来你也早有耳闻。”
“轰!”
这话如惊雷炸在劳德诺心头!
他猛地抬头,满脸惊骇,眼神中儘是难以置信,死死盯住立於凉亭下、身姿挺拔、风度翩翩的谢自然。
嵩山两位师叔惨死於魔教长老之手,此事他早已知晓;甚至连谢自然一掌击飞岳不群的场景,他亦是亲眼目睹。
只是那夜谢自然脸上覆著面具,他虽敬畏那神秘长老的盖世武功,却暗自揣测:
能有这般实力、力压正魔群雄的人物,定然是隱匿深山、不问世事的宿老,年岁定然不小,多半与家师左冷禪是同辈之人。
可此刻映入眼帘的,却是一张这般年轻的面容,瞧著竟比自己还小,与令狐冲年纪相仿!
江湖中这般年纪的,多是初出茅庐的小辈,武功浅薄,难登大雅之堂。
可眼前这位魔教长老,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骇人的实力,当真可怖!
若任其这般成长下去,怕是要成为第二个威压武林的东方不败!
然此刻谢自然似已看穿劳德诺的震惊,唇边噙著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,又朝池面撒了把鱼饵。
锦鲤爭食的扑腾声中,他缓缓开口,吐出一句令劳德诺魂飞魄散的话:
“劳德诺,嵩山掌门左冷禪亲传弟子,十余年前奉其之命,偽造履歷、带艺投师,拜入华山掌门岳不群门下做了二弟子。
你明面上替华山打理门外交涉的俗务,暗地里却监视岳不群一举一动,事事向嵩山传递消息。
岳不群见你年纪稍长、行事稳妥,才放心將这些事交予你,本长老这话,可曾说错?”
谢自然话音未落,劳德诺只觉耳畔“轰”的一声,如遭惊雷劈顶!
他面色霎时惨白如纸,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,被铁链缚住的手腕猛地绷紧。
他抬起头来,眼神里儘是惊骇,恍若见了鬼魅一般,唇齿哆嗦著:
“你…你…你怎会……”
“你是想问,我怎会知晓这些?”谢自然替他接了话,语气中带著几分讥誚,“常言道,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
神教势力遍布江湖,麾下教眾何止十万,便是三教九流、市井细作,亦有我教耳目。
要查你这点底细,又有何难?
莫非这些年你们华山、嵩山安稳惯了,竟忘了神教的手段?”
自己藏了十余年的最深隱秘被当面戳破,劳德诺只觉心头髮寒,天旋地转。
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日月神教的恐怖,连这般陈年旧事、隱秘勾当都能查得一清二楚,这份无孔不入,直教他毛骨悚然。
可谢自然没给他惊魂甫定的工夫,话锋一转,目光如电般落在他脸上,缓缓道:
“你耳后见腮,枕骨尖突,观其骨相,当属財重印轻、官星无用、身弱杀旺之相。”
谢自然突然说起相术,不仅劳德诺听得茫然,连一旁的映雪也微微蹙眉。
陈九更是满脸困惑,不知长老为何在此刻提及这些玄机。
似是察觉三人的疑惑,谢自然轻笑一声,解释道:
“这话的意思,便是说你脑后生有反骨,功利心极重,又善妒成性,行事向来不择手段。
若有利益可图,便是忘恩负义、背信弃义、卖主求荣之事,你也做得出来。”
闻听此言,映雪微微頷首,陈九亦面露瞭然;
唯劳德诺如坐针毡,只觉谢自然字字诛心,竟似窥破了他心底最深的隱秘!
一股寒意自足底直贯天灵,他浑身汗毛倒竖,望向谢自然的眼神里,除了惊惧,更添了几分莫名的敬畏。
这人竟有洞烛幽微之能,將他本性看得通透无比!
这时谢自然向陈九递了个眼色。
陈九心领神会,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乌木匣子,冷哼一声,“啪”地按在劳德诺面前的青石板上。
劳德诺满腹疑竇地望著陈九,不知此举何意。
陈九却不卖关子,伸手掀开匣盖。
霎时间,满匣金沙映著日光,灿灿生辉,那沉甸甸的金粒流转著诱人光泽,直教人目眩神摇。
劳德诺瞥见金沙的剎那,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一下,眸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贪色,先前的惊惧竟淡去几分。
谢自然见他神色,这才缓声道:“如今给你两条路选:一生路,一死路。
选生路,这匣金沙尽归於你,本长老还会放你离去,让你以『捨命救下同门』的英雄身份,安然返回华山,继续做你的二弟子。
但须谨记,往后要听我差遣,莫耍半分样。”
他顿了顿,语声陡然转冷:“若选死路,倒也简便。你尽可佯装清高,视黄金如粪土,喊著『寧死不屈』。
本长老便成全你,赐你个『杀身成仁』的美名。
只是临行前,你眼前这位陈舵主,定会让你好生领略神教百余种酷刑的滋味,保你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”
言罢,谢自然收回目光,悠然望向池中游鳞,背身说道:
“本长老予你一炷香时辰思量。生死之路,择定便再难回头,你当好自斟酌。”
闻得此言,劳德诺双目赤红如血,怔怔望著谢自然挺拔的背影,又低头贪视那满匣金沙,眸中闪过挣扎、犹豫与未散的惊惶……
良久,他似耗尽全身气力,喉间挤出微弱的三个字:“选……生路。”
“嗯?”谢自然微微侧首,语声平淡,“本长老未曾听清。”
劳德诺猛然抬头,声调陡然拔高,带著破釜沉舟的决绝:
“属下愿选生路!自此投效神教,唯谢长老马首是瞻,绝无贰心!”
“识时务者为俊杰,倒也明智。”
谢自然拂去掌中饵食残屑,转身凝视地上如获新生的劳德诺,唇边掠过一丝浅笑:
“与你这般自私又精明的人打交道,省却不少唇舌。只是……”
他话锋陡然转冷:“绿林之中,拉人入伙尚需投名状,空口无凭,教本长老如何信你?”
说罢,谢自然遂转向陈九吩咐:“带他下去,先从羈押的嵩山弟子中择几人,令他当眾手刃同门。
事后亲笔书写效忠书,画押为凭。
今夜安排他『救走』三派俘虏,务求逼真,全他『捨身救友』的义名。
唯有一节……那些亲眼目睹他弒杀同门的嵩山弟子,断不可放,需寻隱秘处好生看管,严加防范。”
说到此处,谢自然不顾劳德诺骤变的脸色,目光如电直刺其心:“我这般安排,以你的聪慧,当知其中深意。
日后若存异心,或泄露半字,那些见证你弒杀同门之人,立时便会出现在左冷禪面前。
届时正邪两道皆容你不得,这茫茫江湖,再无你立锥之地!”
言毕,谢自然振袖转身,语声森寒:“带下去好生將养,莫误今夜大事。”
“遵命!”
陈九躬身领命,一把拎起劳德诺衣领,拖行而去。
唯余碧波池面,在锦鲤嬉戏下波光粼粼!
……
